一位体态丰腴，浓妆艳抹的妇人走进了四处漏风的小屋，她身上那浓郁的香气霎时充盈了整间屋子。</p>
这半老徐娘风姿绰约，她扭腰走到床边，看了一眼面如金箔嘴唇蜡白的安松，红艳的嘴唇发出“啧啧”的声音，“也是个丰神俊朗的帅小伙儿，可惜了。”</p>
半老徐娘又将视线转至一旁的阿卡莎脸上，她的双眼一亮，“哟，这雏儿水灵，媚骨天生，是个绝顶货色呢。”</p>
“人们都称呼我为姬妈妈。”半老徐娘自报家门，“刚刚路过门外，听你那一番话心中略有感触，这才进屋的。”</p>
名为姬妈妈的话刚一说完，安松便用尽全身的力气翻下了床，卧在地上，冲其央求着，“姐姐，您发发善心，我表妹打小聪明伶俐，肯吃苦，什么活都能干，求求您把她带走吧。”</p>
“安松哥哥。”</p>
阿卡莎蹲到安松的身边，拉着他绵软无力的胳膊，哭着说，“我哪儿也不去，我不会离开你的。”</p>
半老徐娘此时也蹲在了安松的身前，白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魅惑笑容，“小公子，我可是青楼里的妈妈，你不怕这个姑娘被我带走了，将来长大后会恨你？”</p>
“她能活着恨我，我在黄泉路上也就安心了。”</p>
安松将脑袋倚在床脚上，“姐姐，求你一定带走我表妹，让她能活下去就好。”</p>
说完，安松又转头看向哭的梨花带雨的阿卡莎，惨笑着开口问：“莎莎，你要是不愿意吃着我的肉逃荒去帝都，那就跟着这位姐姐……”</p>
“都不要，呜呜，我都不要，我要跟安松哥哥你在一起。”</p>
“世间哪来双全法，太贪心可不好。”安松轻轻抚摸了一下阿卡莎清瘦的脸蛋，眼中闪过一丝黯然，“莎莎，乖，你再不听话表哥可就生气啦。”</p>
看着表妹那小小的身子，安松突然发火，阖上双眼，厉声说道：“你走！没有你这个拖油瓶我才能活下去！”</p>
安松不敢去看表妹的眼睛，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的绝望与无助，吼完这句话后他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，再度昏厥了过去。</p>
饶是姬妈妈身为青楼老鸨，见惯了人性凉薄，此时也有些触景生情，她从身上拿出一粒丹丸，塞进安松的口中，“小子，这颗丹药就算是小姑娘的卖身钱了，至于你，我爱莫能助，能否活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，毕竟我现在也是在逃命，身边带不了太多人……”</p>
“日后要是你命大还活着的话，就去帝都找我吧。”</p>
中年美妇的话飘进了安松的耳中，昏厥中的他脸色苍白，气若游丝。</p>
说罢，姬妈妈提起急火攻心晕死过去的白颖莎化作一阵妖风，消失在了屋子之中。</p>
许久，安松转醒后，竟然感觉身子已经稍稍有些力气了，他看自己还在床脚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。</p>
撇头间，他看到一个拄着拐棍的人正在屋子的一角吃着什么东西。</p>
“你小子醒了？”</p>
说话的那人便是先前被阿卡莎称呼病叔叔的男子，他一边咀嚼吞咽着什么东西，一边问道：“那个小姑娘呢？她跑哪儿去了？”</p>
“兴许是自己偷偷溜出去了吧。”</p>
安松咽了一口唾沫，“莎莎是我的表妹，她一直很听我话的，大哥你能给我点吃的么，等我表妹回来我一定会让她感谢你的。”</p>
拄拐男子闻言双眼转了转，似乎在心底权衡着什么，许久，他才丢给安松一小块干硬发霉的麸皮。</p>
安松接过后，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，从小就坚信人性本恶的他从不轻易接受任何无缘无故的好意。</p>
男人最懂男人，安松能够揣测地出那拄拐男子心底打的什么主意。</p>
穷生奸计，富长良心。</p>
虽然对方看似是收留了自己，实则另有所图，防人之心不可无，在没有摸清对方动机之前万万不能掉以轻心。</p>
夜晚，黑漆漆的房屋中。</p>
拄拐男子躺在床上，而安松依然靠在床脚处。</p>
“你表妹怎么还不回来？”</p>
因为买不起灯油，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。</p>
“她不会是被人拐走了吧？”安松用言语误导对方的思维，尽量为自己身体恢复拖延时间，“要不咱们俩分头出去找找吧，你给我找根拐棍，有借力的东西我还勉强能动。”</p>
“唉！”</p>
床上的男人长叹了一口气，“完了，到手的鸭子飞了，这大晚上的，百诡夜行，不论你表妹是什么原因出去了没有回来，怕是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。”</p>
安松闻言并没有搭腔，他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现在的状况，虽然有些虚弱，但也不完全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，手无缚鸡之力。</p>
男人的话让安松又回忆起了更多东西。</p>
乱世妖魔横行，诡物层出不穷。</p>
夜幕下的大地，妖诡无忌，普通人有在夜晚外出者，多半会遇见污秽之物。</p>
本来，安松还打算等男人睡着后，他拿着男人的拐棍，偷偷地溜走。</p>
可是记忆回归后，安松斟酌再三，还是决定待在破屋内抓紧时间恢复自身体力。</p>
翌日，安松感觉自己身体好了许多，已经勉强可以行走了。</p>
正好，那拄拐男人一早出门后，还没有回来。</p>
安松爬起身，舀了一瓢水大口喝饱后，他踉跄着往屋外走去。</p>
“你这是要去哪儿啊？”</p>
一出门，安松就看到了拄拐男人，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。</p>
安松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那跟在拄拐男人身后的三人：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，精神矍铄，身上穿着大户人家中管家样式的衣服，跟在这位管家身后的两人则是一身小厮打扮，面无表情。</p>
“屋里冷，我出来晒晒太阳。”</p>
安松装作不经意地继续往外挪着脚步，“捎带着找一下我表妹。”</p>
“你哪儿也去不了啦，乖乖跟我回府，少不了你吃喝。”</p>
管家打扮的老者摸着自己的八字胡须，皮笑肉不笑，“你已经被卖给我们胡府当下人了，老实儿地跟我走吧。”</p>
闻言，安松转头深深地看了拄拐男子一眼，半晌方才笑了笑，“大哥，你收留我的恩情可不值得我拿命来抵啊，你这么明着欺负人不怕遭报应么？”</p>
“等报应临我头上，我早就死了，怕那作甚。”</p>
拄拐男子笑嘻嘻地看着安松，一副吃定他的模样。</p>
安松也不再搭理这男人，他故意踉跄着倚在了门框上，叹了口气，“去大户人家当下人也总比做个饿死诡强，我有什么理由推辞呢？”</p>